誰知道哪天自己的家人不會生病?
傍晚,分不清是下班了還是歇業關廠,住商混雜的巷弄裡很多工廠的門都拉下來了,伴著暈黃街燈,跨年夜聞得到冷清。
三蘆交界,這種棲身巷弄的小工廠比比皆是,這是八○年代經濟英雄隱身之所;曾有的風光與今日的衰落,跟許多四十年長居此地的街坊聊起,唏噓不斷。循著燈光明亮處走去,這家公司右側,兩座大機器做著螺絲(攻牙),左側顯然是後來發展的家業:一罐罐大桶的礦泉水。
五十歲的婦人與印尼移工安娜,顯然剛完成一整桌豐盛的菜餚,在廠房深處,倚在一旁的輪椅,我眼角輕瞄到幽暗房間內的老人。與婦人幾度往來對話,她對安娜盡心工作感謝,又表達了聘僱移工還要繳交就業安定費的不滿,後來我們討論起聘僱移工的薪資無法抵扣所得稅,並聊到長照制度。
瘦小的安娜把老人從床上慢慢揹移到輪椅上,原來輪椅上是前老闆,是婦人的先生,約略一年前中了風,白了頭,明顯老了十歲。老人低著頭,婦人跟著同行人說著照顧的疲累,罵著老人的懶惰,失去復健的黃金六個月;我則與老人交談、握手復健氣力,說話打氣,相約再聚;內心感觸很深。
老人,讓我想到以前的同事Amy。中風後的種種不便所帶來的自我失落,婦人口中的「懶惰」其實只是描述現象的白話文,更深層的卻是老人那喪志挫折的感受。疾病不該只是回歸到個人面對的處境,怎麼把人提起來,除了創造一個不污名化、不病理化、不怪力亂神化的社區照護環境,沒有捷徑。
誰知道哪天自己的家人不會生病?殘缺的社會福利,讓各別家庭承擔照顧老病親人的責任。個別家庭尚有積蓄的就花錢請外勞,若沒有資源只好由親人自己負擔,台灣快速邁入老年化社會,已經有11%的老年人口,千呼萬喚的照護制度遲未建立,更多家庭恐怕將跌入自我擠壓的深淵。照護政策公共化,亟需倡議改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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